21.10.09

看黃靖的理由 Be there to see Jing Wong

這應該是黃靖第一次收費的公開演出。

記憶所及,他被唱片品牌人山人海簽了後,出過bc unplugged,當然也有他一向有參與的商場show。但要買票的演出,對歌迷來說總是有升格的感覺。第一次出征,歌迷 (可能有部份是為人山人海之名而來) 捧場,是要有「be there」的必要,人山人海每三至五年簽新人一次,樂迷都有先睹為快的虛榮感。

一撥結他絃,二開腔唱歌,不得了,黃靖像極Kings of Convenience。宣傳簡介上直言他受其影響,準是沒錯,加上他的電子樂玩具loop station,讓他的聲線夾疊,造就一人雙聲,更像這隊本月剛巧也推出新專輯的挪威樂隊。是晚,他一貫唱了又新又舊的作品。自己的作品全是英文歌。至冧情歌的「You are in everything I do」、自我追尋的「In the Forest」、歌頌夢想的「The man who challenges the sun」、同行鼓勵的「Cheer up little girl」。單是歌名,已看得出他的感染力,歌詞踏實,唱聲輕巧,為何獲簽?一聽了然。

尋找明哥的影子

他唱法不像明哥,說話講故事卻繼承了老闆的影子。除了絮絮介紹那個電子玩具loop station (記得早年明哥和人山人海逢開show,都必會毫不理會歌迷感受,細說器材,簡直是pmps signature),還有訴說每首歌背後的故事,都是指定動作,一首也不能少。

Speed of Light」的故事,是由他首個人山人海的project而來。他被獲派要寫一首關於科學的歌,來配合一個名為FameLab*的比賽,過程本身就像遊戲,歌曲的故事和歌曲本身同樣吸引--不識科學的他,在沒有運用相對論的情況下,寫了一首關於飛越時光的歌,頗有《穿越時空的少女》(或《時光旅的戀人》?)的電影感。

黃靖另一樣很明哥的東西,是他的音樂很立體。不會一味衝向甜,或苦;不會一頭傾向哀,或樂。也就是雖然十首有八首都是天使的歌,他願意把餘下兩首奉獻給魔鬼。「Mrs. Nightingale」是因愛成恨的殺人故事,他說靈感來自一次在歌劇院門口看到一個穿著古裝的男子,動也不動地舉著「Mr. Nightingale」的紙牌,他覺得他像為謀殺之計而來,再加點想像力,轉一轉Nightingale的性別,便寫了這曲。樂人不壞,歌迷不愛。玩音樂的,有dark side才吸引。時明時暗,更會殺死人。

尋找人山人海的影子

記得當年,人山人海首隊青春signing,現在不再十七的At 17,全宇宙首次公開演出 (At 17之名),排場可是大多了。[黃耀明沿途監督獨樂樂人山人海7-12-2001] 那時候九展還是只一個大貨倉,全場企位。這兩位學生妹出場時,穿著Twins大頭的衞衣,又結他又手鼓,對著幾百個來看明哥的觀眾,鎮定地用音樂壓倒全場。人山人海在At 17和黃靖之間,還簽了Pixel Toy,已是五年前的事了。At 17已成器,Pixel Toy還需努力,黃靖會否走得更前? 聽說明哥還想過簽Mazer,成員包括咖啡因公園的Gary,後來雖然不了了之,但我也難忘他們在 [達明一派上路十五周年致敬音樂會 12-10-2001]的睡衣電琴look。大概這些被明哥/人山人海看上的年青人,都反映到人山人海live的特性總是在虛幻的音樂間帶點懶洋洋,這包括出錯,但僅限於「重頭來過」(黃靖有幾首歌都不斷take 2),絶不放棄或欺場。只有絆倒,永無醉倒。黃靖亦然。

這位新簽歌手很飲水思源,在這個音樂會上,史無前例地唱了兩首廣東歌,都是老闆明哥及人山人海的歌。先有將《春光乍洩》編成自己風格的歌 (英文的唱腔,以及很Jing Wong的電音編法),再有蔡德才寫給陳奕迅的《他一個人》,(而兩首其實都是喜歡Kings Of Convenience的蔡德才的作品,相信細心人一定聽得出黃靖最有誰的影子)

香港小Gig

Kubrick live2007年開始舉辦。香港發展不來台灣式的local music bar gigs,可能與香港什麼也要大什麼也要grand的文化有關吧。Kubrick雖然沒有胡士托風波裡「Centre of the Universe」的震憾,但卻提供了親密的空間,而且也算就近主流場地。而這個性質都是與黃靖或人山人海起了呼應的。香港需要不同距離的歌手。而人山人海是絶對願意由「近」做起,At 17如是,Pixel Toy如是,黃靖也不例外。不會擔心他們出身太小,而不敢去簽縱使明哥其實都不是這樣的出身,卻敢於開創這樣的香港樂隊文化。

不過話說到最後,整篇還是充斥著黃耀明。他勇氣可嘉,有心有力,但最重要還是他確是指標,而人山人海確是品牌保證。況且,我們也掛念他,希望從這些新人上,能看到他的心血,或影子。

*1: British Got Talent的科學版

8.10.09

黎耀祥的現在式

近來,黎耀祥出現在大小媒介,小巴身上遞高腳板、雜誌裡推廣藥油,當然,還有兩個電視劇時段--《孫悟空》及《畢打自己人》一豬一人的角色….這個中年白馬王子由師奶紅到o靚妹,真是近年難得一見的奇葩。很多師奶由陪小朋友看教育電視已經愛上這位忠厚小生,而一眾少女則忽然踏入熱戀期將他和吳尊貼在一起。你不得不佩服「社長」(黎飾,《畢打自己人》)的威力。那時無線要捧他 (柴九)和鄧萃雯在《巾幗臬雄》的中年人愛情,結果不用人生幾多個十年,立見效果不如《畢打自己人》的剷青無辮現代緊身西裝拘謹深藏不露「社長」,女觀眾的投射也頓時由古代女強人四奶奶,輕易轉為現代女強人殷賞。中年人的愛情,《畢》劇肯定更窩心。



那是與《畢》劇的長度無關,反而與黎耀祥的頭髮長度有關。記得一接《畢》後,網上便流傳他解釋角色的片段,不少觀眾對眼前這個他既感親切,又感陌生,大家都不忘拋下一句: 頭髮很好看 ,很適合祥仔! 此乃他迷人形象的起始點,配合劇中「想愛不能愛」的中年愛情關係,再加上商場上的深藏不露,轉化為愛情上的捉摸不透,叫萬眾女子心動。


之所以腳板脫皮或藥油一浸味,都不損黎生的形象。只要他的頭髮依舊,還有那甜甜的酒渦 (《畢》第n集,曼娜也有讚!) 猶在。他的最佳形象已與「社長」結合,一切不與「社長」有衝突的,都一概給fans照單全收 (最有趣是《畢》劇在第n+20集還安排了社長生腳癬,真不知道是廣 告商作崇,還是要為他的脫腳皮廣告打圓場)。觀眾最接受不了反而是他扮鬼扮馬,忘掉「社長」的穩重。黎耀祥當紅以後,在各活動中紛紛登台,不是歌手,難道要在台上表演如何做個迷人的上司? 於是便搬出昔時扮羅文、扮秋官的樣子,記者開心有talking point,但粉絲則看呆兼轉台。早場那套《孫悟空》一樣,好好的酒渦跑到豬鼻下,好男不做笨豬,大家都愛你演社長,不是愛你演技。香港從來只有偶像派呀,黎耀祥。


30.9.09

回到過去 方是出路

《尋找快樂窩》同出自《浮生路》導演森曼迪斯(Sam Mendes)手筆,一個是輕鬆的公路電影,一個是困在路段的故事,細看卻是同一個問題延續出來的兩個可能性。

曼迪斯的成名作《美麗有罪》由中年的迷失講到引誘、越軌,最後中年男人在重新享受過美麗的少年經驗後,淒美地血死廚房。而《浮生路》及《尋找快樂窩》講的同樣是面臨中年危機,之前一人的迷失和自我放任,變為二人的共同面對,但結局同樣逞現尋找出路的徒然—一旦空虛出現,無論如何探索新出口,注定只會失敗,甚至釀成悲劇。 《浮生路》裡,太太對現況感到納悶,回想丈夫年青時滿口夢想,故提出實踐之計劃,遊說丈夫搬到他夢寐以求的法國,一切從頭來過。可知二人當時已育有兩個孩子,丈夫亦剛剛獲提拔升職加薪。二人的決定成為其他人的話柄。最後,因為太太再次懷孕,丈夫還是決定留低。結果太太受不住繼續一成不變的生活,自己私自墮胎,失血過多致死。丈夫做錯了嗎?誰也判斷不了,但諷刺的是,他也搬離了原本的居所,這也正是太太一直所想的。



《浮生路》是五十年代美國故事,但封建思想只是裝飾佈景,中年危機在哪個年代也一樣。 《尋找快樂窩》回到現代,手法、故事輕鬆了,但夫婦卻有著同樣的迷惘問題。女友懷孕,因為父母的逝去而堅持不結婚。二人住在破屋,沒有父母支持,生活停滯不前,不甘這個模樣去迎接小生命,於是毅然上路,尋找適合他們的安樂窩。如女友所言,他們其實真是「fuck ups」,年過三十,還來公路尋夢。他們延續了《浮生路》中年婦人的夢想,她不能攜家出走,這位中年女友卻成功出發,但結果有是否真的美好?



曼迪斯似乎要圓中年婦的夢,《尋找快樂窩》的夫婦成功了,最後在女友的老家找到理想的落腳點。然而這結局令之前所走的路特顯徒然——逐一探訪每一個朋友、家人、城市,去找自己的理想模範,實是自欺欺人的過程。渴望向前其實只是一個false hope,最終要透過「回到過去」而解決,就像《美麗有罪》中,中年男也是透過與年輕女子交歡,重拾對生命的熱情。最後被槍斃,也大概是道德的懲罰,不減臨死前他所得到的異彩。

24.8.09

RubberBAND 予我的同代感

朋友在他們出SHOW前去訪問RUBBERBAND,問主音6號受什麼音樂影響,他答,我們都是聽差不多的音樂吧。好像沒有回答的問題,想深一層,朋友和他歲數相距三年,原來是一個以同代去解釋的答案。

結果在拉音樂擂台,我們聽到馬路天使、別人的歌,還有後段的Two Become One、All we need is love、Hey Jude..亳無疑問,那是最親切的接觸。台上的Rubberband彷彿不是遙不可及的明星,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,而是一同享樂的朋友。

這大概也是band仔band女的終極目標--與眾同樂。Rubberband自己的歌固然吸引,但以演唱會作為表示同代的機會,可能更是知其善用。Band從來都重點吸引年青人,不單是青春象徵,也成青春印記,現在是共時性,將來我們務必懷念過去了的共同性。



在那個晚上,彷彿自己回到中學年代。我們未必如Rubberband各成員,受音樂薰陶,再用音樂去表達,但每個人的成長必然會受到音樂的威力。馬路天使是我對達明的倚賴,別人的歌是我寄托自己的不同,Two Become One是我們受外國文化的錯位共鳴......邊聽著我邊想像,未知台上的他們,選擇這樣的曲目,有何獨特的故事。

每一場演唱會都是一個崇拜。有時候,未必是崇拜歌手,也未必是崇拜音樂,而是崇拜自己及自己的過去。以及感受場館裡每一人和自己重疊的過去。

24.5.09

帝的寵愛

或許你會覺得很愚蠢--《霜花店》高麗王因為要子嗣,所以迫自己的同性戀愛人跟皇后交歡,卻不敵妒火,發現二人真心相愛後,卻要殺掉自己的同性愛人。

這很明顯是自找的--在人的角度而言。但在皇帝的角度,他這樣的反應是無可厚非的。如聖經裡所言,上帝要求教徒忠心信奉,面對任何誘惑都要對自己一心一 意。這也是愛情的期望,但我們都較寛鬆--若要你替自己的伴侶召妓,你也不會要求他/她無動於衷吧? 但對高麗王來說,他和洪麟的關係不是一般情侶,他講求的是宗教式的愛情。他給洪麟的眷顧是上帝式的,從小把他養大,要他侍奉自己,給他不一樣的命運... 他自然也要求洪麟給他上帝式的忠心。 他在戲中曾多次要求洪麟對自己忠心不已—那種必要性是宗教式的。其實在一開場時,當高麗王選拔了一班男孩,作為自己的建龍衞隊專責保護自己,他便要他們不 斷朗誦如何對高麗王忠心,就如誦經一樣,給他們灌輸忠心不二的重要性。

當洪麟第一次被發現與皇后多次通姦--雖然也是高麗王造就的,他坦承過錯,但用上意亂情迷,年青的一時衝動等藉口,也因為這樣而得到寛恕。他 勇於悔改的態度得到帝赦免他的罪。這也是基督宗教裡一直強調的寛恕。可是,當洪麟受不住皇后的引誘,最後一次希望跟他親熱,高麗王便怒不可竭。由於今次洪 麟直言是「愛」皇后,而非情迷意亂之過,這次的反叛是不可以原諒的。如聖經所言: 你不可以侍奉除我以外的神。高麗王不可以接受教徒洪麟把自己奉獻給另一個人,他認為他們之間是「愛」,又怎可能有另一個「愛」存在於洪麟及皇后間?

最後一幕,當高麗王和洪麟都死去後,他倆再在草地上馳馬奔騰。這場死後的意境,像極天堂,那兒,只有神和神的子民之間的愛。

20.5.09

追愛者微薄的要求

愛一個人,最低要求是請尊重我──雖然馬俊偉也說過,「我喜不喜歡你不關你的事」這句話,是極不尊重。我們不是公眾人物,喜歡一個人未必會構成騷擾,但馬俊偉說的話也未嘗沒道理。大聲吶喊「別管我喜歡你!」,行動上卻是窮猛打,以求愛來充權、以得不到愛作為免死盾牌,對被愛的人簡直是折磨。但換個角度去說,若你不介意人家密集的追求,那就只有兩個可能性:一、他手法高章,又或對你利益;二、你根本也愛他/她。
《永久居留》裡,死纏爛打的「打」,是二人一直來賴以維繫的拳擊──雲海對在桑拿房內打跆拳的林風一見鐘情,之後一同深夜搏擊,海灘上、叢林裡、浮台中,為的可能是痛快過後二人平靜地雙雙躺下。一個攣,一個直,在愛情追逐裡平衡雙方位置。一個愛得深,另一個極其量只能報以最深的友情,這又是否另一層次的尊重?這個尊重,是由「不愛」的基點去談。林風說他是異性戀,無法以愛還愛,不斷說「你不要逼我」潛台詞是,我不夠愛你。朋友問雲海,你覺得 (think)林風真的喜歡你嗎?雲海是沒有懷疑林風不喜歡他的,但他知道他有障礙,他覺得林風不是不能越過他倆之間的牆,而是越不過異性戀和同性戀之間的溝。

對追愛者而言,「尊重」內含「好感」,你可以給我這樣多的尊重,對我的愛肯定未至於無--只是愛的程度不足夠叫我排除萬能跟你在一起。在這個情況下,追愛者的自以為還能做什麼?雲海說,走到這一個境地,林風也盡量「遷就」我。他就繼續上下其手,希望能越推越過,一起超過界線,最後能在彼方共同肆意相愛。
拉拉据据,林風最終選擇隻手走上自己的路,他為著自己認為正常的路,放棄相愛的機會。雲海痛不欲生,一個追愛的人,被愛是首要想得到的,但次要的卻不是尊重,而是相信。六年後,他們相遇,令雲海崩潰的,不是林風原來沒有跟第二個人結婚,而是他還是不相信雲海對他那同性戀的愛。雲海痛哭,說你不可以不相信,你是我生命中最愛的男人。帶著「不信」的尊重,告示著原來一切只是場善意的遷就。所有愛的片段都被推翻,對追愛者來說,最大的傷害莫過於此。

31.3.09

高清電影節

今年去太古城看電影節,覺得特別亮特別淸。(但不是特別好....) 想起今年有高清電影,太古城和朗豪坊也是播此類製作,只是揭場刊時,真的不會理會那些「特別頁數」。(不過據行內人透露,印彩頁的電影真的會爆滿....他驚嘆,下年不如全本印彩色便不用做marketing!) 故看完三場,覺得眼睛被刺痛,才回想是高清之過。

三套電影,一是市川準的《我不買西裝》+賈璋柯的《河上的愛情》,二是市川崑的《阿房》,發現全是高清digital作品。片頭有Barco,什麼你看不到Barco,Barco就在你身邊,正是Digital Cinema的大佬。還未去看朗豪坊的場次,不知效果是否一樣。

第一次看電影節是高清製作,之前選片當然沒有留意到三套皆是Digital作品,其實《我不買西裝》和《河上的愛情》是短片,很明顯就會是數碼製作。近年的短片作品都多用非菲林拍攝,是當然的趨勢。數碼製作不單成本低,而且拍攝、剪片都方便,就算拍慣菲林的大導演都不得不嘗試,質感雖然不同,但小試牛刀,或想製造另類感覺,確是吸引的新玩具。《阿房》則是長片,第一場主角在花園剪盤景,光線由局部擴展到全景,先有草木顯影,再到整個花園,舞台劇一樣,以高清播放,更叫人矛盾不已--明明是電影,看上去是舞台,眼睛卻感受到比劇場更真的映像。

今期Sight & Sound總編寫了篇「Turning the Page」,講的正是Digital Cinema的可能性。以為他像一般的die hard菲林迷,一定會片到數碼化片甲不留。 他卻持平地說出現況及期望。

"It's not just the obvious things -- inferior representation of movement, synthetic-seeming colors....it's something ineffable......and the way light falls that digital somehow distorts." 這當然擊中任何影迷的穴道。他不忘提到數碼錄影為新導演降低門檻的好處,但也抵死地指出,電影行業沒有因此而復甦,反而只有更多劣質作品湧現,拖垮電影世界。

不過避免一面倒地狂踩數碼新科技,他就quote了一個導演Dante製作新版Public Enemies的故事這位導演一直鍾情數碼攝影,今次拍戲,用了 Sony F23(好像賣廣告,但實質上真的真的不是)。像杜琪峰一樣,他愛拍黑夜。他說 F23拍晚黑時,燈也不用打,感光到厲害,他更認為能夠更傳神地捕捉黑夜的感覺。

黑夜的感覺,是有光還是無光? 就像《阿房》裡的「舞台」,清晰,是增加了現場感還是陌生感? 數碼和菲林一樣,去到最後還是個人喜好和習慣的問題。也或許有一天我們會認為,如Dante喜歡透光的黑夜一樣,那白得人暈眩的光明才是真實的。

30.1.09

師父出馬 七小福的于占元

2009年,中國戲劇學院成立五十周年。這名字聽上來陌生,但其實正是著名「七小福」的「少林寺」。師承于占元(于素秋父親),幕前的成龍、洪金寶、元彪,還有元華、元秋這對孖寶,以及幕後任導演或武指的元奎、元彬、元德……全都是七小福的成員。明明不只七個,為何又叫七小福?原來當年,誰能站在台上表演,由于師父一隻金手指選出,只是每次都是以七個作為表演單位。時至今天,還留在電影圈的元家班弟子,都會被叫作「七小福」。
原刊於都市日報 30/1/09 撰文:林綸詩 圖片提供:香港電台及受訪者

由1959年學院成立開始,七小福從小小的荔園,打到國際舞台,亦是香港動作電影發展至今,不可忽略的推動命脈。經過半世紀的訓練,渾身都是武功和演技,最穩在心底裏的,卻依然是師父的形象。洪金寶、成龍見到他依然會暈,元德碰到他更會掉頭走。究竟這班硬漢子,是如何被于占元教導出來的呢?

合約十年:打死無怨
于師父自己也是捱出頭來。他因戰亂而千里迢迢輾轉逃到香港,成立中國戲劇學院。學校環境貧困,有段時間甚至要教會救濟,試過十幾個弟子凌晨兩時到天文台道一間教會排隊,輪候物資如奶粉、米和衫褲,但學校還是一步一步捱過來,徒弟都比其他京劇及功夫班子更獨當一面,甚至稱得上是香港動作電影的翹楚。

于占元當時收徒不限身份,凡有監護人帶着小朋友拜師學藝皆來者不拒,本着對京戲藝術的執着,教這些小朋友唱做念打、動作雜耍。那時候,每個子弟入校都需要簽約,短者七年、長者十年。那個艱苦的年代有著不同的觀念,子女不是身驕肉貴,最重要是餓不死他們。多數弟子不是因為沒人照顧,便是無心向學,所以才被送到學校拜師,受嚴厲教導,亦被灌輸練武之人最應有的仁德:做人不可以貪小便宜,亦不可以行歪路。對他們來說,師父就如神一樣,可觀而不可親。

元德說,當初簽約時,最深印象就是「打死無怨」的一條。「六歲入學,發現有得打筋斗,甚麼都好玩,爸爸要留我在這兒,當然十分願意。怎料原來要捱打。師父要逼,練功不好,即打;百厭不聽話,都打。那時候不會慢慢教,做得不好就打。」就是這樣,打出十幾個真英雄。「成龍是師父的契仔,給他打得最厲害。人家被打五下,成龍就要被打十下,以顯示師父不偏私。所以現在成龍最紅,因為他被打得最多。」

拜師父所賜:武功、演技和人生態度
硬心腸出硬漢子。洪金寶出名動作難度非凡,成龍則是看得出的搏命,其他七小福成員在行內也是以功底好,不怕捱聞名。嚴格來說,這一切來自于師父。在學校時練功和學京戲。練功不勤力,或做戲不盡力,都會被罰。元華記得除了打之外,還有罰倒立,罰得累了,別以為可以用頭頂。師父一見你用頭,就會放一盤水在頭下,讓你浸下去。他們就是受這樣的訓練而成長的。元華說:「但我們這班人是不打不成材。沒有師父,也沒有今天的洪金寶,今天的成龍。」

師父認真的態度,亦令一眾徒弟律己以嚴。洪金寶一直記着師父的那番話:師父領進行,修身在個人。即使入電影行業,各人仍不斷學習,無論是電影技巧,還是英文,還是參照荷里活的特技,七小福在武行界都是孜孜不倦,亦是這樣,才能在這幾十年間保住香港動作電影在世界的地位。

永遠值得敬畏的師父

73年,于師父帶同一組徒弟到美國巡迴演出,怎料被經理人騙財,挾帶私逃。于師父、元彪、元泰、元紅等人留落美國,有些在該地落地生根,也有人靠政府資助才能買機票回港。

元武想起,那次是第一次見師父哭。他一向硬朗,一向也要面子,但那次出國真的徹底失敗。師父和一些弟子決定在美國定居,其他則接受香港政府出錢買機票,回港後打工歸還。「師父覺得連累了大家,真的很難過。他一向教我們做人不可以出錯,自己卻這樣了,怎會不失落?」他也不想多談此事,可見對他們而言,這是個很大的創傷。

師父決定在美國留下來。畢竟那個年代,很多人都想留在美國。只是于師父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是因為這個被騙的原因而留下來。

1988年,洪金寶演出《七小福》電影,扮演師父于占元。當年師父特意從美國回來,眾人亦是多年後再次聚在一起。但剛看畢電影,師父還是照樣罵為甚麼把他描寫得這樣兇。洪金寶戰戰兢兢地說,其實已經比真實罵得沒有那麼嚴重。當年師父開始老了,他上洗手間,大夥兒就陪着他。師父一聲:「做甚麼!不用扶我!你當我老嗎?」元德說,那一刻對師父的感覺才開始轉變。大家有所感觸……
本文取材自香港電台電視節目《香港影武者.元班人馬》第一集 - 「師父出馬」。一眾如今成就顯赫的徒弟,會於節目中細說對師父于占元的複雜情感。

此集將於1月31日星期六,晚上7時30分,亞視本港台播映。
OR CLICK http://www.rthk.org.hk/rthk/tv/cinemaforlife/20090131.html

13.1.09

松根亂射事件看人生領悟

星島日報 | 2008-12-06
E07| 年華| 文化廊| By 林綸詩

人各有自己的高低起伏。放眼當今的香港社會,樂觀的老師會自殺、孝子會因為欠債而抱母燒炭、責任感重的警察會拋下家庭吞槍,震驚鄰居、同僚、社會。能醫人,卻不能自醫,這是表面的問題,但更深層的是,大家其實都不了解自己,最擅長的倒是騙自己,而最脆弱的部分,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脆弱。由一種「以為」開始,有些人最終會發現真實的自己,但更多人是從來都不知道有這種真實的存在。

要認清自己,是打從中學便被灌輸的陳腔濫調,但這個根本的個人問題,卻不斷成為社會悲劇的源頭。所以別認為導演山下敦弘的《松根亂射事件》題材太平凡,輕描淡寫的訴說了一個小鎮的故事、一個個別的事件。這些「亂射」事件,可是引申去到一個文學式的自我發現,揭穿了主角的真面目———一個連主角自己也未必知道的面相。電影沒有把一個人逐步抽絲剝繭,反而在電影的最後三分一,一次性地爆發主角的陰暗面。在紊亂的人生裏,以兩件顛覆的事件讓主角看真自己。

對白點醒觀眾

一宗撞車事件、一個智障女子懷孕,為光太郎一家及松根小鎮帶來衝擊。雖然片名的「亂射」意即劇情脈胳的亂射,但也正正在繁亂的劇情裏點出了這兩宗亂射事件之大。

主角光太郎在殮房裏發現撞車意外的受害人其實並未死去,這個復活了的女人原來就正是被光太郎哥哥「撞斃」。她聯同愛人一同騎劫哥哥,勒索他的金錢,更霸佔了他們的祖屋。另一方面,光太郎的爸爸也出了岔子,鎮上一個弱智的女孩傳聞懷了他的骨肉,女孩的嬸嬸不斷提醒光太郎,他父親要負責任。表面上,光太郎要收拾兩方殘局,故事發展下去,竟然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。導演平實地以兩宗騎劫的事件,逐步顯出光太郎的無能,表面上乖巧正直的他,到最後其實連搞事者的爸爸和哥哥也不如。

電影中的幾句對白,正正點醒了光太郎及觀眾。導演以巧妙的手法,令我們一直站在光太郎那一方,他要為不務正業的哥哥收拾爛攤子,也有盡力做好警察的事務(包括在警署捉老鼠)。他雖生於破碎家庭,卻沒有走上歪路,更重要的是他在猥褻開放的小鎮中依然能維持到自身及公共的正義,這些都是討好觀眾的元素。可是,當他爸爸說出,其實鎮上的男人都知道弱智的春子是賣淫的,而爸爸也知道光太郎亦有光顧,觀眾便恍然大悟。所謂的乖寶寶,與其他人又有甚麼分別?更甚的是,他完全沒有為爸爸設想,也沒有質疑流言和判斷是非的能力。

青春片重要主題

至於哥哥的事,光太郎曾官仔骨骨的去請求「復活女人」及其愛人離開祖屋,但到最後仍是哥哥單人匹馬闖進去,結果被打至重傷,但至少他是承擔了自己的後果,光太郎除了義正詞嚴地怪責哥哥,其實並沒有做過有建設性的事。對他自己的錯,他完全沒有正視過。劇情暗示,弱智女子的骨肉可能就是光太郎的,但他完全沒有負過責任,或想過去承擔責任,罪名卻由爸爸背上,他從頭到尾都置身事外。

最後一幕,光太郎嘀咕說依然捉不到老鼠,同事開玩笑道:「會不會是只有你聽到有老鼠?」這正好道出,光太郎一直在做的,其實只是做給自己看,也成功把自己騙倒了。而人生最大的事件,其實也莫過於自身的領悟。《松根亂射事件》不像青春片,卻有青春片重要的主題———光太郎作為後青春的青年,也需要發現、成長。

本電影為「影意志」舉辦首屆亞洲獨立電影節參與的作品。RoundtableCulturalCollective為此次電影節的合作夥伴,以評論形式參與電影節。

6.1.09

《窒色》時,想起周星馳



無時無刻都會想起周星馳。連看另類情色片也如是。容易想起星爺,不只是想起他的抵死對白,或騎呢妙計,還有他的自省和發現。平凡,但幾乎每個人都會經歷,要奮鬥才成功,要放下執著才修成正果,要承認自己才有資格好好活著。

當主角偉達出入精神病院探望媽媽,大家又視他為救世主,而他又不肯承認自己良善的一面,只願不斷用「性癮者」的身份在人生中混下去……整套電影,無法不叫人想起周星馳。

記得在《回魂夜》裡,周星馳扮演捉鬼大師,雖然他是住在精神病院,但似乎如有神助,絶橋和技術皆具,救世主與痴線佬僅一線之差。《窒色》的主角偉達同樣出入精神病院,但不同的是,他是探病者,卻也是在精神病人間變了救世主。由一些無傷大雅的「認罪」工作開始(即把病人的心理創傷罪魁都攬上身,包括非禮阿婆、偷阿嬸蛋糕等等),到變成神的孫子 (有人指出他受耶穌包皮授精,即他的兒子),在精神病院這個異域裡,成就了在外面「正常」社會的不可能,一個賤精竟然是上帝,一個騙財的人竟然就是大家的救贖。《回魂夜》的周星馳同是這樣,身為精神病人,只是在外面正常環境的不正常危難中,精神病院出身的他,可以救亡救世。精神病院作為一個「救世主工廠」,在不同電影裡都是個好選擇。英雄和異類都無法彼此。

《窒色》主角偉達竭力擺脫作為半個神的命運──不是要擺脫它的無稽,而是切實地想拋開「好人」的標籤,更像《功夫》裡周星馳只願做黑幫而不想做好人一樣。 他表面上拒絕這個荒謬的身世,但更深層是他不願意去接受自己是個真好人。他要做盡壞事,沉溺性愛,騙取同情。對於自己不恥的行為,他理直氣壯地歸咎於自己不快的童年,樂於做個徹頭徹尾的「壞人」。但最後,一名精神病人道出,他那經常出入監獄,不斷拋低他又回來的媽媽,其實一直感激偉達無私的愛,因為無論她怎樣對他,他都不離不棄,那名精神病人聽畢,更真心愛上了偉達。偉達簡直不敢相信,但最後也領悟到哪管是邊緣人,忍者或癮者,擁有幸福或缺陷的童年,其實每個人都能選擇做個什麼人。即使是或不是神的孫子,他一直也做了個孝順子,這不是為了什麼,而是他自己實在的選擇。戲裡最後一幕,他又隨處做愛,如像從前一樣,但不同的是,他清楚自己的選擇,不再以沉淪作藉口,如像周星馳從天上飛下來那一下如來神掌,打通了混沌,人生的意義,莫過於認清自己,然後決定好自己的路,清楚知道自己如何好好走下去就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