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3.10

《拆彈雄心》非英雄


《拆彈雄心》剛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、最佳導演,提名時已被評為過譽,贏了就惹來更多批評。兵士都說此片失真,影迷亦說失去焦點。但這一切錯付期望的反映,其實正正來自導演透過主角占士所帶出的訊息。一個雄心壯志、不用靠機械人或軍人、赤手空拳拆解多個炸彈的專家戰士,在女導演的眼中,只是一個逃避責任的小子。拋下對戰爭片的雄心期望,便可以看到她如何戳破「雄心」的神話──任何義勇的表象背後,若只空以自私為動力,也不過是以戰鬥去逃避責任,其實不過是小孩行為,間接指摘美國將伊拉克變為國人遊樂園的不人道行為。

主角占士是獨行俠,不聽上司指令,不畏爆炸危險,一切只為完成拆彈任務──不,他不叫任務,他稱之為戰鬥,和土製炸彈的戰鬥。一切那麼有型有格,他可以卸除裝備,為方便而毫無保護之下,去巡視甚至拆解炸彈。別人問他為什麼不怕死,他說,他也不知道,他只是從來不去想。他雖然不理上司命令,亦不理程序,但他就像一個天生的拆彈藝術家,徒手便能製出一個個拆彈神話。

視戰爭如遊戲 心口得個勇字

「從來不去想」只是一個裝酷的答案,大家都等待他對自己「勇往直前」的非凡能力下一個偉大的註解。結果,原來是什麼也沒有,真正是「心口得個勇」。

他離開家庭多年,不理妻子和兒子,就是要實踐拆彈的理想。想離婚的他甚至只稱妻子為「忠心」,用上這麼富雄性的軍用字眼,更顯得他只甘願活在軍人的世界裏。他不喜歡現實世界的納悶,那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、太多的粟米片選擇,他寧願回到戰場,那個他不會悶壞的遊戲世界。那也引申到美國為何有這麼多視戰爭如遊戲的軍人,無論是電影還是現實新聞,他們都視戰地為電子遊戲,殺人或虐待的例子多不勝數。占士雖沒有虐殺的嗜好,但實質與他們無異。

有趣的是導演對於他這樣一個大孩子,特意用上小孩子來呈現他的幼稚,亦特顯了這群長不大的軍人,如何遺害世界。首先他伊拉克的朋友—碧咸,顯示了他就像不分對錯真假的孩童。這個在軍營外販賣DVD的小孩子碧咸,和占士成為親密朋友。一次拆彈的任務中,占士看到一個人肉炸彈,並認定就是碧咸。雖然同儕表示懷疑,但他深信不疑,拖拖拉拉不捨得引爆,卻間接令隨團的一個醫生軍人斃命。之後,他繼續追尋幕後黑手,甚至拿槍威脅其他小販,以及從軍營出走,不惜一切要查明真相。後來,他再遇見了碧咸,方知自己認錯人。這次瘋狂的行為原來一直建基於錯誤判斷,這個衝動的復仇行動就如他拆彈使命的縮影,背後的原因是多麼薄弱。這個在毫無查證之下,便下判斷追擊的行為,簡直如童黨無異。



逃避做人責任 與大孩子無異

而再次回到家中,他與孩子的剖白更見他的幼稚。他和兒子嬉戲時,說人越大就越少驚奇,喜歡的東西越來越少,而他甚至只剩下一樣喜好。那當然就是拆彈,於是他便回到戰場了。在孩子面前,他沒有負責任的需要,他只對自己的興趣負責,與一個大孩子無異,他逃避做父親、丈夫責任,好聽的是有理想,實際卻是妄顧現實的承擔。

很多人覺得電影沒有焦點,故事主線完全沒有終點。但其實這正正是電影描述戰鬥心的nothingness和pointless。若硬要說他為危在炸彈邊緣的人而奮鬥的話,電影正正以他每次成功與否來指出他存在的不必要性。雖然他的拆彈技術超卓,但每次成功的個案都是發生在全部人疏散,不會造成巨大的人命傷亡的時候。他堅持拆彈反而令其他掩護的人身處危險。而唯一那次要拆解縛在一個男人身上的炸彈,卻無能為力,那個人就在眾目睽睽下被炸死。這樣的對比顯然削弱他的存在需要,亦反映他所謂「雄心」的可笑,完全是救不了人,只為拆彈成功而得的滿足感。這個任務亦進一步指責美國,在真正的人命當前,其實什麼作用也起不了,他們只是一群上到戰場嬉戲的孩子,完全保護不了當地人。

最明顯的例子是他在片中最後一個任務裏,因堅持要查出放置炸彈的真兇,而累得同袍被捉去打成重傷。這貫徹占士空有一團熱血的性格,做任何事都只是Rush of blood to the head,而不是有什麼宏大的志向。我同一時間看的《寡佬飛行日記》,說的是長不大的美國中年男人,整年只為周圍飛,不要愛情不理 親情,為的不是工作,而是儲飛行里數,其實占士何嘗不是另一個小飛俠,只顧夢想,勇往直前,卻不承擔現實責任。搬到戰場,這群小飛俠便有另一意義—但對方都不是海盜,他們還要在伊拉克玩多久?